啾咪啾

因为热爱,永远热爱

【浪漫游艇‖左邓】《重庆三公里半的故事》Romantische Yacht 浪漫游艇

上一棒: @惗雁 

下一棒:@再吃三大碗. 

 



我越界了

我知道,我愿意



山城的六月是逃不开的炎热,09年的重庆不同于看电影里的黑暗萧瑟,而是苍茫的白,那种白是一望无际的、是看不到尽头的,仿佛整片天空就只有那个颜色。没有高楼大厦遮蔽天空,日出日落,烈日月亮都可以最直接的感受到


左航在城市的睡梦中醒来,这是他来重庆的第二年,成年的第一个月就失去双亲,绝望的泪水并没有化作钞票帮他度过难关,他从租的单元楼搬了出来,把父母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遗物换成了钱交了学费买了锅碗瓢盆,剩下的用来租了这间屋子


怎么形容这里呢?这一带房子甚至没有名字,哦不,是这个地界儿都没有。别人叫它三公里半,它只是一条长长的,在马路上看不到的斜坡。碰巧的是,斜坡旁边有一块空地,空地的主人从工地上绿化带里捡来了一块又一块的板子拼成了房子。斜坡上有五户租客,左航就是其中一位。斜坡的下面是正式的居住区,有年逾古稀的老伯,有收废铁的大房子,有这一片唯一的小卖部,有麻将馆儿,也有和他们住的房子师出同门的汽车修理房


左航上面的邻居是卖盒饭的两夫妻,他们都是外地人,说话的口音左航听不懂,丈夫是一个胖胖的男人,他们家有这里唯一的一台电视机,是那种很老式的。但好像没有怎么看到过他们打开,因为他们家的电费每个月得精准到两度左右


其实左航蛮少时候看到那位丈夫的,他的妻子倒是经常遇见,因为她就在斜坡边上卖饭,6块钱一盒,饭菜自助,左航去的话她只收3块,还会给他留晚饭。他们家有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和左航关系很好,属于一块饼干都会给左航分的那种


住在这里的人多是被这里一年400的房租所吸引,他们都没有什么危楼的概念,在他们眼里,只要这里不塌,他们的房租就要比下面便宜。他们的生活都很累,夜一深这里就几乎没有话语


左航现在还记得他第一天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房东带着他来到最后的那一间屋子,邻居叔叔帮忙给他这间屋子装上电灯,卖水果的孃孃过来看热闹,看到是这么一个小孩独自过来住的时候,默默从屋子里端出来一大盘西瓜分给他们。


后来,卖卤菜的孃孃炒蛋炒饭的时候很喜欢给左航端一碗上来,知道他上课忙,邻居叔叔的大女儿小涵主动提出想帮左航洗衣服,只要他可以指导她写数学作业。左航觉得他这一年收到的关心比任何时候都多,但这不代表他的生活会有任何改变,哪怕他得到了奖学金,但他却一分都不能用,因为这是他明年的学费,他在课余时间要打很多份工,时间最早的是凌晨,对,就是现在


骑着从汽车修理房的叔叔那里租的自行车,哪怕已经到了夏日,凌晨吹来的风都不是凉爽,而是有些刺骨的冰,左航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脚下却加快了脚步,迟到会罚3块钱,这是他一天的饭钱




“左航,你这屋子不大不小,反正你也一个人住,我喊个人过来和你合租,房租给你少50你看可不可以?”


老板娘很会做生意,左航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当天晚上,老板娘就领来了另外一个要租这房子的人,和他的年纪相差不大,但却比他还瘦,这一瘦他脸上那双大眼睛就更加明显了。但就是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却没有半分生气,呆愣得过了分


等老板娘交代好事情并把钥匙交给了他,邓佳鑫的眼睛都没有落在左航身上半分,他很安静的单手抱着熊,在离左航最远的角落铺好了床,然后把自己完全蒙在被子里面


“小左呀,你出来一下,孃孃跟你说两句话”


自从老板娘跟左航打了招呼以后,他就早早的把屋子收拾好了,其实谁来和自己同住左航并不在意,但看到比自己还不爱说话的人,多少有些好奇,不过还没有好奇到主动开口打招呼了解他的地步


聊得来便聊,聊不来……反正一天下来应该也打不到几次照面


“孃孃您说”

“是愣唉滴,嘞个娃娃是窝嘿久以前的一个老板的儿er,本来和我是没得啥子关系滴,但是,嘞个娃儿惨,老汉儿dong早就死了,妈昨年经商失败,赔了一大笔钱,前不久锅自跳楼死了,嘞娃从小脑壳就有点问题,不喜欢开呛,现在妈走了更不得说话了。我看他可怜,住的地方都没得个。你不用管他,我跟你嗦就是希望你多注意点哈,要是他做哈子,你莫管他,过分了,你就过来跟孃孃讲哈?就当帮孃孃嘞个忙。对了哈,嘞娃儿叫邓佳鑫,你没得事也莫切招他”


等送走房东孃孃,左航回屋的时候也不见埋在被子里的人动一下,还是刚才躺进去的姿势。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孃孃的话,再看着那小小的一团,竟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第一天来这里的自己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微微听到一些声音,开了灯才发现邓佳鑫已经起来了,两个人对视的时候莫名有些尴尬。不得不说,邓佳鑫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但在那个时候左航感觉到的只有从背后攀上来的寒意。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孩子都会有一个自己的世界,所以才会与大众的世界脱轨


“吃点东西吗?”


他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盯着左航啃馒头,左航被他盯得后背发麻,想着他有可能是饿了。也是,从昨天来就没有喝口水吃点东西,不饿才奇怪,这样想着,左航默默掰了一半馒头递给他


邓佳鑫并没有伸手接,虽然他的眼神已经转移到那半个馒头上,看得出来很想吃了,最后左航的手都酸了他没有接过去。这让左航真的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时间,跟他实在耗不下去,默默在锅里给他重新蒸了一个馒头


“喏,饿嘞,嘞里有吃滴,你国子拿起切吃,中午,那个转jio会有个孃孃,你切那里吃,昨天那个孃孃应该给她打了招呼了,听到了没得?”


看他呆呆的,怕他一个人在这里处理不好,左航承认他就是莫名其妙抄老妈子的心,总觉得他这娃精神不正常,现在又交到了他手里,完全不管他还是有些做不到的。跟他把大概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却发现那人还是躲在被子里眨巴着他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邓佳鑫没有开口,不过小幅度的点头让左航肯定了自己的说法,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尽量用很正常的语气对他说


“是这样的,转角那里中午会有一个阿姨卖午饭,你去那里吃,昨天送你过来的阿姨跟那个阿姨说了,你自己去就行了,锅里蒸着馒头,你要是想吃你可以自己拿出来吃,现在听懂了吗?”


邓佳鑫的眼睛闪了一下,那就应该就是听懂了。走的时候,左航按照惯例检查了一下,余光又看到邓佳鑫不知道保持了多久的防卫姿势,突然就很害怕他这精神状况出去把人吓到,所以出门的时候左航特意把门拉下来了一点


还好,等左航做完最后一份晚工回来,邓佳鑫乖乖的以昨天一模一样的姿势躺在被子里。收拾的时候看到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和自己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被关掉的火,这屋子在这一天里看不出来有任何人居住过的痕迹。


他不会是一天都没有出去过吧?这样的想法出现在左航脑子里的时候把他都吓了一跳。更吓人的是,邓佳鑫躺在床上,地上去没有脱下来的鞋子,左航看了一眼锅里已经冷的馒头,又看了一眼角落的一团,深吸了一口气喊了他一声


没有反应,左航的话落在狭小的空间里。吞了一口口水,左航有些哆嗦着从桌子上拿了台灯,脚步轻轻的往邓佳鑫那里走


好吧,他还在动,活着就好,刚才光线太暗了没有注意,其实被子里的人有些发抖,仿佛有一个恶魔往这边走过来一样。左航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本能的怜悯突然泛起,不过当他举起手打算叫他起来吃点东西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可笑——明明他也是一个在这座城市里讨生活的人,有啥子资格和能力去管别人的闲事?


算了,孃孃都帮不了他,自己就不去添乱了。再说了,今天也累了,明天还有课,还有几份小工要打,下个月学校应该要收钱,下下个月就要交房租了……他自己的生活里都是遍地的鸡毛




“小左,今天回来的早嗦”

“嗯,今天周六”

“你过来点,孃孃问你个事情”


邓佳鑫来这里的第二天,左航的一份临时工不再需要人,他在这个时段就暂时失了业。所以下了课就直接从学校里回来,碰到卖盒饭的孃孃吃没有收摊,就想顺手买一份饭菜回去,孃孃说这个点了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死活不肯收他钱。左航拗不过她,只能看着她一边说一边往自己饭盒里夹肉


“你屋子里那个是个神仙吧?”

“嗯?”

“那个娃儿囊挨都不过来吃饭呢,王姐跟我说他一天中午和晚上要过来吃,钱都给我了,他这一天都没有来过,你帮我问一哈哦”

“他从来没有过来嘛没?”

“我就是不晓得噻,我又认不啥到,就是王姐给我看了一眼”

“好滴,我切帮您问一哈”


拉开门进去,这一次邓佳鑫到没有躺在被子里,而是保持着今天早上出门的姿势安静的坐着。他的脸色更加白了,比刚来的时候还没有生气,整个人在重庆自然的光照下憔悴得可怕


“饿吗?”

“……”

“吃东西吗?”

“……”

“邓佳鑫?”

“……”

“邓佳鑫!”


如同被人强行从自己的世界抽离出来一样,眼眸里都是害怕震惊,左航看到他这副样子也不忍继续刚才的语气说话,把手里刚打回来的饭菜放在了他的床边


邓佳鑫双眼噙着泪水,在左航靠近的瞬间下意识就把脑袋抱住往床角挪,直到完全靠在墙上没有退路。如他预期的东西没有到来,他的眼睛里终于看出来一点开心,是劫后余生的开心


那份饭菜到天黑邓佳鑫没有动,他整个人饿得有些迷糊,眼皮子有些撑不起来,好像被人碰一下都会散架一样


“邓佳鑫,切饭”


左航刚把这周的作业写完,顺便去把小涵的作业辅导了,回来拉开门一看,邓佳鑫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放在他床头的饭盒都没有被人动过


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左航没忍住皱着眉头对邓佳鑫说话的语气加重了很多,他又是那副被吓住的模样,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整个人抖得出奇厉害


“邓佳鑫?你还好吗?”

“别……别打我”


听到他突然的话,左航愣了一下,被他拉着手的少年看到他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拼了命似的甩开他的手,鞋都来不及穿就要往外面跑。还好左航反应快才把他拉了回来,不然就他这样不把人吓到,就得被随时有可能突然出现的车伤害到


“别,别打我,我……我……”

“邓佳鑫?”


左航努力固定住不停在挣脱的少年,这个时候才看到他瘦的只有骨头的胳膊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邓佳鑫并没有跟随他的目光,他像是想在左航的禁锢下抓住活下去的机会一样


很快,他的身体就撑不住了,被左航扶着坐回了床上,眼神也终于清明了一些,那双神似猫猫的眼睛一直盯着左航。


等他情绪稳定了,左航才再一次把饭菜递给了他,少年依旧抱着腿,不过饥饿加上刚才的用力过猛,让他现在呈现出一种十分混沌的状态


突然有些不忍心再用刚才的方法叫醒他,左航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还留心绕开有伤的地方


“邓佳鑫,我不打你,吃点东西吧?”

“钱……”

“什么?”

“钱……”


少年的喃语让左航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越来越害怕的姿态让左航更加于心不忍,尝试性的拉住他的手,让他慢慢的握住筷子,并把饭菜放在他面前,不断示意他可以吃


警惕的看着左航夹了一块青菜放在嘴里,看见左航丝毫没有怪他的意思,邓佳鑫又伸手夹了一口饭,左航还是安安静静的举着碗,这一次邓佳鑫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等邓佳鑫小心翼翼的把饭吃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左航下一份临时工有些远,需要提前出发。给邓佳鑫递了一张纸巾,他始终都是在高度警惕下,抓纸巾的速度快得吓人,然后就又快速的缩回角落


“我先出去,晚上也在那个孃孃那里,我跟她说给你留饭”


好吧,对于收不到回答这件事左航已经习以为常了,默默的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邓佳鑫,想拉下门的动作突然一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在邓佳鑫的偷瞄下,左航没有如往常那样把门拉下来,而是告诉小涵让她替他注意一下邓佳鑫,别让他出来乱跑


左航的猜想被邓佳鑫用实际行动证实,在他不拉门下来之后,邓佳鑫听话的去隔壁孃孃那里吃饭,不过,哪怕是离开那么一小会儿,他也会学着左航的样子关门。


听孃孃跟他说这些的时候,左航还有震惊,当时也是突然想到了房东孃孃的话,觉得以前那些债主来催债的时候有可能邓佳鑫就被他妈妈锁在屋子里面过,所以才不敢自己开门出去


他过得也挺苦,大概是苦命人的同性相吸,左航在日后的生活里总是有意无意的照顾着邓佳鑫。虽然他还是不怎么跟他说话,但好歹现在左航叫他去做什么的时候,邓佳鑫不会再害怕,也不会下意识就用手挡着脑袋




“给我,这是我的”


在邓佳鑫来到这里的第三个月,左航收了工回去,就听见小涵带着哭腔的吼声,这个时间她的爸妈应该去菜市场买菜了,左航害怕是坏人,连书包都来不及放,抄起放在门外的铁锹就冲了进去


“邓佳鑫?”


结果进去看到的是他那沉默不语的室友在抢人家小姑娘的十块钱,小涵被这个奇奇怪怪的哥哥吓得哇哇大哭。看到左航简直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冲着左航喊救命


邓佳鑫听到左航的声音,抓着钱的手不自然的放松,被小涵转了空子把钱一把抢了回去。这一下可算是彻底惹毛了他,只见邓佳鑫像一头失了智的小狮子一样向小涵扑过去


幸好,在彻底抓住小涵之前,左航眼疾手快的抱住了他。又是和那天一样的挣扎,邓佳鑫已经很少这样不受控制了,左航看了一眼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小涵,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把人小姑娘吓个半死,胡乱安慰了她两句就扛着邓佳鑫回去了


“呆在这里!别动!”


像是在惩罚他一样,左航出门的时候狠狠地把门砸了下来,吓得邓佳鑫一愣,然后又像很多天前那样惊恐的躲进可以给他安全感的角落


等照顾完吓住的小涵,给叔叔阿姨赔礼道歉过后,左航才回来。一进屋就看到邓佳鑫恢复了好久不见的姿态,看着他好不容易长出点肉的脸上又是只有惊惧的表情,就像一只受到十足惊吓的小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左航想摸摸他,手一举起来就看他快速遮挡头部,悬在半空的手直接停在半空,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动作


“为什么抢人家的东西?”

“……”

“邓佳鑫,你又要这样是不是?问你话呢?为什么抢别人的东西?啊?你知不知道,你成年了!”

“……”

“老子问你话嘞,可不可以开个口?!老子欠你的没?下课回来给你当赔将?”

“……”

“玛德!”


不知道是被哪里点燃了心中的怒火,左航也不管邓佳鑫听不听得懂,叽里咕噜就说了一大通话,把邓佳鑫说的往里面又缩了一点


突然很感谢邓佳鑫听不懂他这暴躁的重庆话


“邓佳鑫,咋了?嗯?为什么抢别人的钱?”

“别打我……!”


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左航的亲近,看着他不断颤抖的身体,直觉告诉左航,邓佳鑫肯定有一次陷入了他的世界里


“邓佳鑫?别怕,好吗?”


努力抓住邓佳鑫的手,他胳膊上的伤慢慢的好起来了,现在只能看到一些淤青还没有消下去。不过还是太瘦,左航一直以为自己就够瘦了,隔壁的孃孃还总是因为这个理由给他多打一些肉,结果邓佳鑫来了之后,左航不止一次听到孃孃跟他讲,说他屋里的嘞个娃儿不好好养,估计真的兴养不活,嘞瘦的都脱相了


“钱……”

“因为钱?”

“嗯……”

“那不是你的钱,你不可以直接去拿”

“打我……”


大概是认出来了左航,邓佳鑫像是在孤舟上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自己挽起袖子给左航看,还做出用力捶打的动作


“没有人会因为你没有钱打你的”


他跟着母亲,被别人讨债的次数太多太多了,因为他本身精神上就有问题,所以他很多时候都是被妈妈锁在房间里不让他出来,透过门缝只能看到妈妈不断道着歉,然后哆哆嗦嗦的从包里掏出钱,递给那些拿着棍子的叔叔,叔叔数了数钱,不知道因为什么就会去打他妈妈,邓佳鑫害怕又担心,从屋子里跑出来想保护她,结果只能被人揍得更狠


当然,这些都是左航猜的,真正的情况是小涵不小心撞到了邓佳鑫,赶紧和他道歉,然后就看到邓佳鑫瞪大了眼睛从她身上抢走唯一的钱。小姑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紧紧抓住妈妈给的钱,和他僵持到左航回来


“她和我道歉了,妈妈道歉就会被要求给钱……”

“邓佳鑫……”


左航听到他的解释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现在有点不敢想象邓佳鑫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形成这样的观念


他的世界本来就不完整,坏人还用棍棒给他建立了一座“牢笼”


“对不起,可是我没有钱”


他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语气把左航拉回到现实中,邓佳鑫知道自己做了让左航不开心的事情,他做了让对他很好的人不开心的事情。


“邓佳鑫,道歉不需要给钱”左航的心口有些酸酸的,明明自己也算是经历了风风雨雨的人了,看到过成这样的人还是会下意识心疼,尤其是邓佳鑫这种在他看来应该是长在爱里的小孩,“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不知道而已,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往邓佳鑫手里塞了一张和刚才面值一样的钱,看着他微微弯曲的手指小幅度的抖动,左航叹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合上了他的手


“对不起……”

“钱?”

“这不是因为道歉才给你的钱,而是你做对了。邓佳鑫,别怕,好吗?”

“做对?”

“对,做对……”


邓佳鑫呆呆的拿着钱,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手心沁出了汗他才从左航的话里缓过劲来。然后左航就看到邓佳鑫拿着钱去了隔壁孃孃那里,左航害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情来,赶紧跟了上去,其实邓佳鑫只是把钱递给了那个孃孃。对上孃孃一脸懵逼的表情,左航看着邓佳鑫一脸坚定的表情,尝试性的说了一句饭钱。邓佳鑫点了点头,就由左航带着回了家


“我给你唱歌”


回去了以后邓佳鑫就在他带来的那一大包尼龙口袋里翻找,终于在把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拿出来以后,左航看到了一把吉他。邓佳鑫熟练的坐在床边调音,等一切准备就绪,他就自顾自的开口。他唱歌的声音很好听,左航听一次就陷了进去,等邓佳鑫唱完了,他都还沉浸在他的歌声里


“妈妈”


邓佳鑫话音落地的瞬间,左航仿佛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喜欢缩在那个角落,因为那里不光是可以给他被包围的安全感,还有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只可惜,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变成了这里的锅碗瓢盆




后来,他们的关系都变得好处理了很多,某天早上邓佳鑫跟着左航出了门,其实那天左航并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只是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平时左航早上出去的时候,邓佳鑫只会醒来在被窝里睁着眼睛看着他。那天却和左航一样下床开始洗漱,还跟着左航到了锁自行车的地方,不过他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在旁边站着。最后左航把车骑到了拐角处他都还在那里站着。左航最后只能认命的叹了一口气,下车把门拉下来锁好,然后叫邓佳鑫上车


感觉他应该是开心的,左航感受到来自后座的温度,突然觉得秋天的凉风好像并没有那么刺骨。


“你就在这里,不要乱动!”


到了打工的地方才发现有些棘手,把邓佳鑫带进去是不现实的,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或多或少又有些担心。来来回回叮嘱了邓佳鑫很多遍不要乱跑,左航才在同事的催促声中匆忙跑了进去。进门时用余光瞄到乖乖坐在台阶上守着自行车的男孩,左航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和大伯说自己自行车的锁坏了


“饿吗?”


左航给邓佳鑫递了一个老板分的馒头,看着他抱着馒头啃,自己则在一旁先把刚才结的工钱收好,再顺带看了一眼时间,去下一个打工的地方要抓紧些了


“你”

“我不饿,你自己吃”


最后,左航还是没有扭过邓佳鑫,接过他递过来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看着他还在嚼,左航想先把车调过来,结果一上车邓佳鑫就飞快的坐上了后座,没有拿馒头的手已经抱住左航了


再后来,这就成为了习惯,邓佳鑫很多时候都会陪着左航出去,慢慢的他甚至会背着他的吉他出去,无论左航在哪里他都乖乖的坐在左航安排给他的地方摆弄着他的吉他


今天不一样,今天左航出门的时候没有叫醒邓佳鑫,外面的天雾蒙蒙的看着恐怖,等邓佳鑫醒来看着空空的屋子的时候,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要往外面跑


“喂,阿左哥说了,今天要下大雨,他没有接到工,上完课就回来,你别乱跑”


是隔壁家的女儿,她好像对上次的事还耿耿于怀,跟邓佳鑫说话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过邓佳鑫只注意到了她的话,听完之后就自己一个人有些不开心的回到了屋子里


下一次完全清醒是被雷声吓醒的,邓佳鑫有些晕沉沉的脑袋一下子就醒了,在屋子里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了伞,把它放进外套里,然后趿着拖鞋就往外面跑


循着记忆去左航上学的学校,路上都是慌忙回家的路人,被匆匆驶过的摩托车溅了半身的污水,前几天左航才给他剪过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顺势而下的雨水糊住了邓佳鑫的眼睛,不过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只是在寻找,找坐过的自行车和骑车的人


“邓佳鑫!”


终于,盲目奔走的他被熟悉的声音叫住,邓佳鑫循着声音来源找到了和他同样着急的人。两个悬着的心同时落下,邓佳鑫看着左航被雨淋得睁不开眼睛,赶忙从怀里拿出雨伞给他撑开


“上来,给自己撑”


坐上车没有半点犹豫,不过那把伞一直在左航头上,雨淋得两个人都看不清路,左航的余光还一直瞄到邓佳鑫努力举起来的手


“邓佳鑫,给你自己撑,我不需要”


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在某些事情上面他总是有一种特别的坚持,比如现在,无论左航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愿意把手放下去,即便这样的结果是他们两个人都会被淋成落汤鸡


“赶快进去”

“你……”

“我停车,快进去,把衣服换了,喝点热水”


果然,邓佳鑫那股劲上来了是不会听话的,左航把他丢在门口,他就在门口等着。等左航锁好车回来的时候看着他还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他,真是又气又难受


面无表情把他拽进屋子里的时候,左航是像做做样子吓吓他的,结果人一进去就挣开了他的手,左航还抓了两下都没有把人抓住


“腿”

“嗯?”

“腿”


腿?腿咋了?他腿崴了吗?不像啊?左航看着他抓着毛巾紧张兮兮的样子,还以为他的腿受伤了呢,赶紧把他拉到凳子上坐好,结果被邓佳鑫先一把按坐下了


“咋了?”


痛感随着邓佳鑫手上的动作传入大脑,左航这才低头看到自己的腿不知道被什么划伤了,一道口子还在往外面浸着血


“怎么搞的?”

“树枝”

“哦,今天雨太大了,风刮的也很厉害,你下一次不要跑出来了”

“不好”

“邓佳鑫,我习惯了,我自己骑车回来还要快一些”左航话说到一半就看到邓佳鑫已经暗下去的脸色,语气也改变了一些,“别弄了,你去找一件干净的衣服,别感冒了”

“回家”邓佳鑫再一次挣开了左航试图阻止他的手,继续仔仔细细的用手上的毛巾把伤口周围水和血擦干净,“很重要”


那天晚上,邓佳鑫一直忙里忙外的照顾着左航,但又好像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无论左航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


“邓佳鑫……”


说不感动肯定很假,自从他父母离开以后就没有听到过“家”这个字眼了。房子是租来的,车子是租来的,工作是临时的,他一直都是只身一人,虽然周围有关心他的朋友,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家,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家人依偎在一起。被人当做家人的感觉竟然让他鼻子有些酸酸的,这种感觉就和在大雨滂沱里看到邓佳鑫奔跑的身影一样,一瞬间的安心


“我很生气”

“对不起”


两个人的话同时出口,邓佳鑫别别扭扭的给左航拧着毛巾,左航还是躺不住,一直想下来给他把打湿了衣服脱下来,生怕这个体质本来就弱的人再生点病啥的


“你的海报”


等把刚才翻出来的海报归还给左航了之后,邓佳鑫才去角落里把淋湿了衣服换下来。他的衣服并不多,经常的穿的那一套还没有干,所以只能勉强换上另外的衣服。


那是左航没有见过的颜色,很鲜艳,好像只有像小涵这样的小姑娘才会喜欢。但穿在邓佳鑫身上竟然一点儿都不违和,还把他本来就白的皮肤衬得更加耀眼,甚至整个人都有生气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左航突然很想邓佳鑫以后都穿这样的衣服


“你哪里找出来的?”

“很久之前”

“哦”邓佳鑫递给他的海报上面是一架架子鼓,很帅的那种架子鼓,以前邓佳鑫上吉他课的教室旁边就是架子鼓课。左航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这张好几年前的海报,“丢了吧,留着怪占地方的”

“一张纸”邓佳鑫收拾衣服的动作在听到左航的话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收拾他们刚才换下来的衣服,“你很喜欢”

“喜欢有什么用?!现在不适合”


没有钱,就连基本的生活都得用尽全力才能满足,实在不适合这样的梦想和爱




重庆的雨都是一阵阵的,昨天还是倾盆大雨,今天就是阳光明媚。左航按照往常的时间起床,并没有去叫邓佳鑫起来——他昨天太累了


“我来骑”


自行车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邓佳鑫把住,左航下意识想拒绝他,看见他的眼神死盯着他的腿的时候,左航就知道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上来”


如今天已经不是蒙蒙亮了,除了路灯,没有东西给他们提供看清对方的条件。左航自从学会骑自行车以后就没有坐过后座了,他带过他妈妈,带过邻居家的小涵,带过邓佳鑫,他把握着方向,用力带着后面的人去往前方,从来没有想到还会和一个人角色互换。


手臂偶尔会碰到邓佳鑫的吉他,也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自然的把对他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





等快十二月的时候,邓佳鑫已经陪着左航在重庆到处奔走接近半年了,新历的新年的也慢慢逼近,虽然他们这里都只过农历的,但小涵还是特别积极的给每一个人都开始准备小卡片


小孩子嘛,总喜欢过节的,总期待热闹的,总盼望长大


“喂,你去哪里搞的?”


小涵这姑娘从小就跟着父母去各个工地上卖饭,早就不惧生了,对于邓佳鑫也只能小孩子心里留下的那个小小的疙瘩,等看到他和自己最喜欢的哥哥那么要好的时候,就总想着跟他也亲近一点


今天邓佳鑫没有跟着她阿左哥哥出去,而是搬回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好像就只在电视机看到过。看着邓佳鑫满头大汗也不肯松手的样子,小涵本能的觉得这又是邓佳鑫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搞来的


“买”

“买来的,你拿啥买的?”

“钱”

“废话!我能不知道吗?你哪里搞的钱?”

“……”

“喂,你不会去偷了吧?!”


小涵生怕他会连累到她阿左哥哥,连忙想阻止他,却在看到邓佳鑫的眼神的时候乖乖的收回了手。等看到邓佳鑫把那东西搞回了房间,小涵才着急忙慌的去下坡口等左航


“邓佳鑫!”


被小涵一通说,左航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察觉到了关键词——邓佳鑫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搞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回来。左航也觉得他今天不对,竟然主动跟他说不想跟他出去。当然害怕他做傻事,不然就不会连车都来不及停好就往家里跑


等看清楚屋子里放着的是什么的时候,左航有些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可以在这里看到一架架子鼓,还是新的那种。邓佳鑫搽拭鼓面的动作随着左航的声音停止,明明准备了这么久,但当自己和鼓还有左航出现在一个屋子里的时候,邓佳鑫还是紧张得不行


“你……”

“包装坏了,脏”


局促不安完美的展现在邓佳鑫身上,他的手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搽着鼓,眼睛却直直的落在左航身上


“你买的?”

“嗯”

“哪来的钱?”语气里面并没有同小涵那般的责备和质问,只充斥着满满的心疼,“累吗?”

“唱歌,不累”邓佳鑫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害羞,停下了搽拭的动作,也停下了看向左航的眼神,只是一味的低着头绞手指,很久之后才慢慢的很小声的说道,“很值得”

“什么?”

“用我的才华,养你的梦想,很值得,所以不累”


左航实在忍不住了,他没有办法想象这样一个寡言少语的小孩拿着那把大吉他在街上、酒吧里,在那些人来人往的地方唱着歌的样子,强烈的心疼和动心让他无法再压制下去想亲吻邓佳鑫的心


把他环抱到一旁的桌子上,随着他湿漉漉的眼神轻吻上他的嘴唇,这一切超过关系的动作都没有收到拒绝,邓佳鑫甚至还乖乖的揽上左航的脖子


想这样做很久了,理由是后座传来的歌声,是阳光下洗衣服的身影,是街角乖乖等他的男孩,是大雨下的奔跑寻找,是鼓,是他,是情不自禁,情难自抑


“邓佳鑫”

“嗯”

“我越界了”

“我知道,我愿意”


左航的手扶着邓佳鑫的腰,随着邓佳鑫的一次又一次的主动,他的手也握得一次比一次紧。他在邓佳鑫短暂分开的时候,清晰的听到了邓佳鑫不再隐瞒的爱意,很坚定也很虔诚。所以等邓佳鑫松开之后,左航又追了上去,果然,会上瘾,对他,对接/吻


就像被层层加固的外壳被人破开裂缝一样,一个小小的口子就越发不可收拾,直至两颗心完全相容,两个人在落晖里紧紧相拥


那天明确了心意以后,邓佳鑫和左航的生活都开始改变,邓佳鑫脸上的笑意不再只给左航,左航在为生活忙碌的同时心里也有了归宿,邻居家的孃孃都说他变了,比以前更接地气了更有烟火气了,不再像突然插进他们生活中的陌生人来来往往了


这些变化他们大多都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比如小涵,她开始对邓佳鑫像对左航那样,会给他留妈妈做的饼,也给他加了一张卡片。当然很开心啊,飘着的风筝突然有了方向,不再漫无目的


他们偶尔会在左航没有课也没有工作的晚上,一起牵手走在街上,看逐渐繁荣的街道,看马上就要完工的交通枢纽站,看没有被开发的荒田


其实冬天比夏天更加有颜色




“老邓,阿左哥晕在路上了!”


听到这个这句话的时候,邓佳鑫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的世界好像一瞬间坍塌了下来,他在同样惊慌失措的小涵的带领下看到了左航。他的额头还流着血,被邻居叔叔背着放在三轮车上,孃孃在用布给他止血


腿软的撑不住,邻居孃孃看向他的眼神,心疼着急无措绝望安慰,他太慌了,慌得又说不出话来。叔叔叫他帮忙照看一下孩子,他和孃孃带左航去医院。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感觉世界在转,不停的转,转的他头晕,转的他想吐,转的他看不清楚周围人的脸


“左航!”

“老邓,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阿左哥刚去医院你就晕了……”

“左航呢?”

“在医院里,我爸妈陪着呢”

“哪个医院?!我要去”


仿佛是刚刚才从深海里捞起来的那般,邓佳鑫脸上全都是水,头发也被汗湿。他这副模样小涵当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把妹妹放在隔壁卖水果的孃孃那里就坐上了邓佳鑫的后座


上一次坐这辆自行车的后座是和邓佳鑫去接左航回家,这一次却是去医院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马上就要过年了,昨天还听他爸妈说跨年那顿饭叫上左航和邓佳鑫一起过来吃,结果今天下午在超市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倒在一旁的左航,当时小涵吓得不比邓佳鑫轻,整个人也是天旋地转的


“爸!”

“你们啷挨来了?!”

“左航?”

“医生还在检查,你也不要着急,他还这么年轻,估计就是摔着了。”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


医生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还在喘气的邓佳鑫,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把目光落在了同样着急围过来的邻居身上


“是这样的,他头上的伤我们已经处理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

“什么?”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他脑子里可能有一个肿瘤”

“瘤?”

“对,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判断是良性还是恶性的”

“能治吗?”

“目前还不清楚,我们会尽力的”


【医学知识都是我乱编的,我不是专业的医学生哈,不是很清楚,不要信以为真,不要信以为真,就当剧情过渡的一个需要,请不要过分深究,大家如果有很强知识储备的,就自己带一下自己的知识哈】




当病房等级没有办法再降的时候,邓佳鑫左航带回家了,年都已经过了。记得过年的时候,那时左航精神还不错,年前出了这样的事情,所以那里的叔叔阿姨今年都没有回家过年,隔壁家叔叔的三轮车装了垫子来接送孃孃过来照顾左航。除夕那天大家都在医院里面,小涵和孃孃们给他们做了一大桌子的年夜饭,他们一起和其他床的病友坐岁,他们还自称是一家人,被那些人调侃说家庭关系真好


本来医生还不建议出院的,虽然住院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当医生告诉他们是恶性肿瘤,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奇迹出现的时候,邓佳鑫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很沉默去病房守着左航。


等左航醒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挤出来的笑意。虽然这些人都很有默契的一句话也不说,但左航知道——他每天深夜都会听见邓佳鑫一个人在墙角的哭泣,他偶尔会看见邓佳鑫刻意隐藏下的伤,他能感受到自己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


很想告诉邓佳鑫不要坚持了,但他实在说不出口,邓佳鑫每天都会在清晨告诉“睡梦”中的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左航不敢想象如果现在跟他说那样的话,他会怎么样。所以当又长又粗的针管插进他的身体,他不哭也不闹,在进行又长又折磨的治疗,他不喊也不叫。即便是做这些的时候,邓佳鑫都不在医院,他在挣钱,他在救命,他在给自己和他希望


回来是因为真的撑不住了,不是左航,是钱。用光了几乎能够找到的所有的钱。这边的叔叔孃孃都给他们垫了不少,没有人叫他们还,但邓佳鑫都一笔一笔的记着,后来本子记不下了……


给左航请的假快过时间了,邓佳鑫又去了一趟学校,现在他完全可以正常的和其他人进行交流了。本来这种情况是可以直接办理休学的,但邓佳鑫并不愿意,他总认为左航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他骗着自己,骗着左航,骗着骗着自己都快相信了,却被现实的情况残忍打击。


在很多时候,邓佳鑫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白天打工,晚上陪勉强打起精神来的左航说说话,看着他身上的管子越来越多,会忍不住问他疼不疼,左航不回答他。邓佳鑫知道,他没有睡着,他晚上通常都疼得睡不着。


所以在左航疼得倒吸凉气的时候,邓佳鑫都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外面呆着,晚上安静的医院会时不时传来左航痛得忍不住的呻吟和邓佳鑫低低的啜泣




“邓佳鑫”


他还在外面收拾东西,在医院毕竟也住了一个多月,从家里往医院拿的东西不少。孃孃他们年后就要开始忙碌了,小涵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就自告奋勇的帮着邓佳鑫收拾这儿,收拾那儿。邓佳鑫刚打开心扉和左航关系改善那段时间,他们就不用小涵再帮着洗衣服了,邓佳鑫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家里的琐碎事物都是他在忙。那个时候小涵还短暂的吃过醋,如果这样的机会要用这样的方式回来,小涵估计一辈子都不希望


听到左航喊他,邓佳鑫以为他是回来有些不舒服,昨天他已经回来打扫过一遍了,不过这里的条件当然比不过医院,就连医院楼道都比不上。还是不应该同意让他回来,顶多再累一点


“难受?”

“吉他呢?”他似乎压着气,说话的声音都在抖,邓佳鑫听到他这样问,表情呆愣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回来,默不作声的把地上的垃圾捡到了垃圾桶里,“我问你,吉他呢?”

“喝水吗?”

“邓佳鑫,不要躲”

“我卖了”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就像卖吉他那天一样无所谓。当时的他实在找不到钱来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缴费,所以他卖了,吉他保管的很好,本来也是牌子货,卖的很好。如果左航今天不说,他也快忘记了,因为比起这把吉他,他更在意的是左航


“卖了?”

“嗯”

“邓佳鑫!”左航气有些喘不上来,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抖,邓佳鑫有些被吓到了,赶紧跑过来给他顺气,眼角的湿润似乎在请求左航不要吓他,“为什么卖吉他?它留着有什么用?!”


随着左航的手指,那里放着已经落灰的架子鼓,没有左航,它如同陈设一样放在屋子里,孤零零的,一直陪在它旁边的那个伙伴已经不见了


“你要打,我想听”

“邓佳鑫”

“我想听你打鼓,左航,我想听你打鼓,你答应我的,你会的,左航”


抱着左航瘦弱的手臂,他第一次在左航生病后当着他的面哭出了声,叫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痛苦,像挣扎无果的人发出的最后绝望的吼声




“后来呢?这个故事后来呢?”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慢慢转着无名指的戒指,他从坐在这里开始就一直温和的笑着,再配上他专门为了苦情歌的嗓子,让这个初出茅庐的记者感受到极致的放松。


邓佳鑫,近十年最出名的歌手,最厉害的创作者,写歌唱歌,他如同一个机器一样24小时无休的工作,这个采访是他出道这么多年来接的第一个采访,目的是为了宣传新歌,一个唱老重庆的歌


“后来……”




“老邓,阿左哥,快起来,快起来!发大水了”


重庆的雨水说来就来,来的又急又猛,因为他们这里是一个下坡,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的雨水加上这里几乎没有的排水设备,下坡口在凌晨的时候就已经淹过门槛。小涵被爸妈叫醒,爸爸去下面帮忙了,妈妈陪着妹妹去高一点的地方,小涵则是去敲邓佳鑫他们的门


他们在下坡路上目前还比较安全,但也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危险,邓佳鑫和小涵一起把左航先送到孃孃那里


“邓佳鑫”

“我在”

“别怕”


左航紧紧握着邓佳鑫颤抖的手,用自己也没有多高的温度替他暖着。小涵跟着几个大一点哥哥姐姐在前面接人,有抱着猫的爷爷,有后悔捶地的叔叔,有哇哇大哭的小孩。孃孃给他们一杯热水,邓佳鑫道了声谢,这才看到孃孃的脸色也是苍白得可怕


“孃孃?”

“完咯,警察来了,完了,这里要遭坼了”


果然,这里的危房对于在发展的城市开始是发现了就不允许再存在的存在,这里的拆迁很快就下来了,叔叔孃孃在另外的地方找了一个集装箱一样的房子,本来打算叫邓佳鑫他们一起过去的,但是中途左航的病情突然加重,他们用来租房子的钱拿进了医院




“后来您们住在了哪里?”

“后来……”




再后来,邓佳鑫在过年的时候带左航回了家,医生说左航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那天是换了新车的叔叔来接的他们,邓佳鑫抱着那个装着他全部的盒子,紧紧的抱了一路,仿佛一松开唯一可以证明他存在过的东西就会消失一样


事实上他消失了。


无家可归的邓佳鑫住进了公司给他安排的宿舍,这个公司在邓佳鑫最需要用钱的时候找到了他,给了他第一比工资让他供左航住院治疗,他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当时邓佳鑫唯一的选择


他每天的生活很单调,就是唱歌练鼓,在公司的推动下成立了乐队,他做鼓手。再后来,他考进了左航的学校,学了左航的专业,成为了他的学弟。他赚的第一比第二比金都用来还给当时住在三公里半的朋友,哪怕转过去的钱会被原封不动的寄回公司


后来,公司发展困难,乐队面临解散,邓佳鑫开始站在闪光灯下唱歌,他的歌声很好听,很容易让人共情。这张出其不意的王牌把一切又重新拉回正轨


邓佳鑫很喜欢看烟花,每一年他都会去看烟花,以前没有钱的时候,在医院里陪着左航看了一次,那天大家都在,小涵激动的在房间里和妹妹手拉手唱歌。那天邓佳鑫也比较放松,拉着左航的手看了又看,巴不得给他盯出点儿花来。左航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并没有打扰他,只是不停摆弄他的手


邓佳鑫问他怎么了,左航说看看他




“邓老师?”

“好了,故事讲完了”

“邓老师?故事?刚刚只是故事?”

“对呀,结局了”

“所以,故事的结尾是?”

“是他拉着我的手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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